真有意思。”
“真有意思”是个模棱两可的评价,在不同的语境里相应的褒贬也不大相同,比如现在,季袭明的笑容礼貌疏离,说话也客气,但言外之意绝对不积极。
“把手机拿出来,”如果说季袭明看不出好赖的态度给了男人信心,那么韩默的闭口不言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,男人劈手夺过女儿攥在掌心里的手机,谄媚地邀道:“要不彼此留个联系方式吧,大家都是亲戚,以后联系也方便。”
“留韩默的吧,我容易接不到电话,如果有急事的话,找他也是一样的。”季袭明说完,手机适时地响了,他按下接听键,绕开父女两人往外走,“喂,我是季袭明……”
“那就加你默哥的吧,”一丝恼怒从表叔脸上闪过,然而他毕竟是位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江湖,很快掩饰了自己的不悦,把手机塞还给女儿,露出应酬时常有的笑容,“你默哥和袭明哥都一样,都是你的长辈嘛。”
宴席下午两点进入尾声,新人醉得迷迷瞪瞪,已经被抬回酒店房间了,餐桌上杯盘狼藉,服务员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残局,宾客们和主人家随性地聊上两句,便纷纷道别。
只剩下韩默还坐在位置上,听他这位表叔给他说大话。季袭明不知道哪儿去了,仍然没有回来,是直接走了吗?其实也能理解,孩子的事情本来就让他不痛快,还有个莫名其妙的表叔来套近乎。
“我呢虽然年纪大了,但也不是迂腐的人,男人嘛,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,”表叔自以为戳到韩默的隐痛,摆出一副“我是为你好”的长辈姿态,语重心长地把握住韩默的手,把这笔上赶着的买卖粉饰得冠冕堂皇,“先说好,叔不是歧视,但你终究是男人……那是你妹妹,将来要是有孩子……”
话已至此,再多说就露骨了。
季袭明会喜欢那个孩子吗?或者换句话说,季袭明会喜欢她吗?
女孩儿局促地站在表叔身后,拿手机的手攥得紧紧的,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,突起的桡骨小巧分明,小臂被另一只手挽着,纤细挺拔的身条一看就知道是学跳舞的。她低垂着头,表情晦暗不明,安静得像盏摆在货架上的台灯。
应该会的吧,他不还说她漂亮懂事吗?可能是空腹喝了两杯,韩默突然觉得难受,汹涌的胃液返上来,食管和喉咙一阵酸苦,他急吼吼地挣脱表叔的手,捂着嘴狼狈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跑。
“怎么了,身体不舒服啊?”表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默的不对劲,等到韩默踉跄奔远,才收回抓空的手,不满地垮下脸横了女儿一眼,“去看看。”
韩默酒量很差,但是酒品还成,喝多了也只是倒床上躺尸,从来没有闹事或者话唠,也没有吐过,那天他埋在洗手池里缓了很久,等到平复得差不多,用冷水洗了两把脸,抬起头就看见了女孩儿。
背后灵似的姑娘贴心地递给韩默纸巾,细声细气地关心道:“默哥,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,我喝得不多,”韩默勉强撑了下嘴角,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痕,“好不容易考完试,没和朋友出去玩吗?”
“本来是要出去的,但是我爸让我先跟他来首府熟悉熟悉环境,”女孩儿当然察觉到了父亲行径的可耻,然而她被豢养已久,将来仍然会寄居在父亲羽翼之下,哪里来的胆子反抗呢,“默哥,对不起,我没有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没有怪你,”女孩儿在年近三十的韩默眼中简直就是个小朋友,见小朋友内疚地一直道歉,韩默于心难忍,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,宽慰道,“这也不是你的错。”
气氛在女孩儿脸颊泛起的红晕里骤然间暧昧起来,洗手间里有人进进出出,女孩儿人也不好意思说话,只含羞带怯地望着她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哥,抿着嘴唇笑得甜蜜又含蓄。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韩默话音未落,女孩儿就大胆地拽住了他的袖口,韩默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撞开了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扉,电话铃响的也不是时候,他忙掏出震动的手机,是季袭明的来电。
“看来是打扰到你们了,”季袭明冷声道,“不知道阁下现在方便吗?有人要见你。”
等到韩默把女孩儿送回她父亲身边,和家人匆匆打过招呼,拎着韩西珠给的伴手礼站在宴会厅门口,季袭明已经在后排正襟危坐,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。
从驾驶位下来的是个新人,皮肤黝黑,眉目很深邃,左耳戴了块绿松石耳坠,全套军装还没脱,肩章是一条麦穗和两颗六芒星,黑色的腰带整整齐齐地卡在扣眼里,脚上还穿着长筒靴。
新人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韩默面前,打开车门,一板一眼地说道:“夫人,上车。”
“还是叫我名字吧,”乍一听到“夫人”这么正式的字眼,激得韩默起了鸡皮疙瘩,他连忙接上话茬,“叫我名字就行,我叫韩默。”
然而新人对韩默的话置若罔闻,甚至有点扯个笑脸都欠奉的意思,关上门后回到驾驶座径直发动了引擎,全程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司机。
“今天孙朔有事吗?